按照国外的要求，每一个全科医生应当服务2000人口，凯旋街道有63000人，每万人拥有全科医生数量达到4.9，已经相当接近这一标准

作者 | 丹萌

来源 | 医学界智库

“我曾经到北京安贞医院短期学习过。我和著名的心血管专家马长生教授在门诊里待过一个上午。那一上午，我们看了30个病人，但是结束之后，马教授说那天上午真的值得他来看的病人只有7个，其他23个病人都应该在基层得到解决。”

扈峻峰，一名家庭医生，同时也是杭州凯旋社区卫生服务中心（下称凯旋）的主任，他在《一席》的舞台上讲述着那次进修学习对他的触动。

这个占地4平方公里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，只有102个员工，但如今每年的门诊量已经达到了30万人次，相当于一家二级医院的门诊量，人均门诊量将近3000人。

这是什么概念？

浙江省著名的三甲综合性医院——浙江大学第一附属医院，5800个员工，去年的门诊量是400万，人均门诊量还不到1000。

尽管这样的比较不能完全说明问题，但作为一个社区卫生服务中心，凯旋已经表现得相当出色。

它是怎么做到的？

全科医生是最核心的力量

扈峻峰是在2012年来到凯旋的，用他的话说，在当时，凯旋的情况“不容乐观”。

和很多卫生服务中心处境相似，中心的医疗点就在家门口，但居民并不愿意过来看病，宁愿跑去大医院，排几小时的队，等着和医生仅有几分钟的交流。

“甚至话还没说完，医生的检查单、化验单包括处方都已经开出来了。”扈峻峰说。

他们曾经给那些相信凯旋的居民做过问卷调查，问他们看中凯旋的什么。

问卷的结果是，“他没有看中我们的设备，我们也没有什么高精尖的设备；也没有看中我们的房子，和很多大医院相比的话，我们的房子也是很简陋的。他说我到这儿来，就是因为你有哪个哪个医生，他服务特别好，技术特别好，对我特别认真负责，我有病了就愿意找他。”

扈峻峰豁然开朗，“这就给了我们一个方向。我们社区卫生服务机构，最核心的力量、最核心的资源就是那些全科医生。”

因为编制有限，为了招到更多的全科医生，凯旋“砍掉”了一些科室，中药房、供应室、大型检验科……这里甚至都没有心电图、拍片的诊断医生。

他们还是提供检验、拍片服务，需要诊断时，就将数据实时传输到大医院的影像会诊中心，化验结果下午就会发回病人的手机上，拍片的诊断则在半小时内会由上级医院医生打好了传回来。

不断腾出空位后，现在的凯旋，有31名全科医生，其中29名有中高级职称。

按照国外的要求，每一个全科医生应当服务2000人口，凯旋街道有63000人，每万人拥有全科医生数量达到4.9，已经相当接近这一标准。

待遇+机遇，把招来的人才留下来

对基层医院来说，招来了人，如何留下也是个难题。

“首先还是待遇。”扈峻峰说。

在凯旋，医生的收入与许多“指标”挂钩。比如数量上，凯旋中心大厅有一块大屏幕，病人有选择医生的权利，大屏幕就滚动播出每个医生看了多少病人，既是公示，也是竞争。

全科医生与居民签约，签约量也和他的绩效密切相关。

同时，医院也考察每个医生的服务质量和患者满意度；大力开展慢病管理，不仅给病人量血压、测血糖，还帮助慢病患者预防并发症，减少其他危害。

做到这些，凯旋会拿出一部分结余再分配给全科医生。

去年，凯旋优秀的全科医生一年收入能达到20万，与专科医院中年资相仿的医生几乎同等水平。

除了待遇，还有机遇，尤其对于年轻医生来说，提升、成长的空间依然非常重要。

扈峻峰讲起一个“赵博士”的故事。

7年前，赵博士从一所中医药大学肿瘤专业博士毕业后来了凯旋，眼见同学们都进了知名大医院，她显得很犹豫，一方面觉得“没面子”，一方面也觉得可能“没前途”。

“几年之后她的业务能力会不会退化？社区有没有她想要看的病人？她在省中医院学习的时候，每天一开门病人都排好队伍了，到社区医院还会有这样的情况吗？”

后来，凯旋给了她这样的条件：一周5个工作日，她4天留在基层，另外1天可以去省中医院坐诊。

对她来说，保留在省中医院工作的机会有利于她的提升，实现职业成就感；而对当地居民而言，大家觉得她的水平和省中医院医生相当，而她就在家门口，于是源源不断的病人愿意来找她。

赵博士和凯旋最终实现“双赢”，她在这里一待就是7年，并且成为了第一批浙江省基层名中医。

病人越看越多，基层医院能做些什么？

“我走上这个讲台已经20分钟了。20分钟之内世界上会发生什么事情？在中国吧，每6秒钟就有1个肿瘤病人出现，现在已经新出了120个肿瘤病人。在世界上，每8秒钟有一个艾滋病病人，现在也有100多个了。15岁以上的成人中，每4个人里面就有1个高血压患者，糖尿病是每8个人里面有1个。”扈峻峰说。

“我经常也很困惑，做医生做了这么多年，怎么病人越看越多，越看越看不完。”

扈峻峰觉得，现在以专科为主导的一些服务模式，或许未必完全适合尊重生命的医疗本质。

他提起一个老领导，发现自己得了结肠癌，“积极治疗”，去世的时候，整个人都很干瘦。

“所以我们也在考虑，真正的医疗服务是为了什么。”

凯旋给签约居民设计了一套服务体系：居家护理、居家康复、居家营养、居家药食、家庭病床……总共包含37项服务。街道内有13000名老人，其中一半空巢独居，他们得知了这些服务，表现非常踊跃，因为现在许多独生子女赡养老人的压力很大，很多不想麻烦子女的老人，都乐于通过社区医院解决健康问题。

即使一些慢性病不得不终身相伴，凯旋也可以帮助他们减轻痛苦、提供便利，即使“便利也提供不了，我也可以给你提供一些关心、关爱，甚至临终关怀。”

“这就是我们全科医学的一个本质。”